不怕一朝两边谈崩,自己背负上千古罪人的罪名?”“微臣以为,人生于混沌,当归与虚无,‘担当生前事,何计身后评’”谢见君知道崇文帝是爱惜自己的名誉,不想百年之后,被后世言官揪着史书,鞭挞他为帝数十载昏庸无能,百事无成,故而迟迟没下定决心。他沉吟片刻,脑袋里冷不丁蹦出个想法,刚要张口,门外便传来几个大臣哭天抢地的动静,听着像是又要闹死谏,说什么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破,妄想逼迫崇文帝驳回西戎求和的折子。崇文帝脸色立马垮了下来,瞧那阴沉模样,似是要将这群人立马拉出去砍了。好在李公公见势不好,赶忙出门,以圣上正在议事为借口,将几个大臣先行劝慰住,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的灾难。崇文帝掐了掐眉心,老态龙钟的脸颊上倦意分明,他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,重新看向面前的谢见君,“你养病的这几日,朕已经下诏让商户将粮食折为饷银,送往京中,如今,绝不可能收回成命。”谢见君开口相劝之前便有心里准备,如今听完,虽甚感失望,不过也没有不依不饶。崇文帝很是满意他的反应,“朕知道你对朕心生怨怼之意,朕可以再从国库里掏五万石粮草用作给五州赈灾,另外,朕亦可以满足你当年的心愿,但是……”他话说一半,目光落在军报上。谢见君会意,立时膝行一步,“陛下,微臣有一计策,或许可以一试。”崇文帝既要又要,他想百年之后,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个一世英名,偏还舍不得这送上门的白花花的银钱,奈何有保守派的大臣们拼命地死谏相阻,他身为一国之君,拉不下这个脸来。谢见君便是摸准了他这贪财好面子的心思,提出将“互市”改为“朝贡”,意在把西戎为表求和诚意,派使者送来的诸多香料,宝石,皮裘珍玩等奢侈品,作为向我朝归顺臣服的贡品。既是进贡,那我朝身为泱泱大国,自当陂湖禀量,理应是得赏赐一些财物,如此一来一往,朝贡为表,互市为里,水到渠成地促成两国边境通商。崇文帝紧蹙着眉头听完他这一席话,并没给任何回应,而是摆摆手就让他先行退下,这门外还堆着前来规劝诤谏的言官大臣,不能干晾着,给自己落下个独断专行的口实,姑且得见一见。“陛下,该服药了。”内侍赶在这个时候,将国师进献的丹药呈了上来。谢见君看他手抖着将“麦丽素”塞入口中,艰难地用水送服下去。因着这两年沉疴难起,崇文帝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,如今肩耸项缩,面色枯羸,早不似壮年时弯弓饮羽那般威风凛凛。他悄然唏嘘一声,想起这老皇帝应付完他,得磕上两粒丹药撑起精神,接着应付门外一波接一波哭天抢地,动不动就要死去活来的朝臣,也真是不容易。但这样的想法刚冒头就戛然而止,他摇了摇头,暗道自己如何跟资本家共情上了?尤其是这种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上位者,共情可是大忌!大忌!他赶忙拱了拱手,出尚书房时,正碰着一行人站在门口,打眼望去,多半都是年长些迂腐老派的老臣,但其中也不乏有年轻一代的御史言官,各为其主,过来探听圣上的口风。平日里上朝上工,他与这些人无论官职辈分,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,加之他又是吏部尚书师文宣的学生,哪怕旁人心里再瞧不上眼,面上还得同他笑眯眯地点头打招呼,该行礼行礼,该寒暄寒暄。
但也有把“不待见他”这件事摆在明面上的,谢见君认得几个参过自己的御史,俗话说“热脸不贴冷屁股”,既是合不来,他也不殷勤,掸掸衣袖上的灰,便目不斜视地擦肩而去,落下两句“狂妄至极”的跳脚。之后几日,他以风寒未愈为由,当真安心在家养病,中间秦师爷过来探病,带了不少补品,顺道还替师文宣问话,说朝贡互市的主意,是不是他给陛下出的。这种事没必要瞒着师文宣,崇文帝不会只听他一人之言,找几个老臣给拿拿主意也是必然的,谢见君应得爽快,随即就问互市定了没?秦师爷摇了摇头,说圣上不知为何,将此事压了下去,但据说也未给西戎回应,朝中众臣一时都摸不准圣意,默契地没再提,毕竟封禅大典迫在眉睫,大家手头上的政事堆积如山,谁也不会闲的搁这儿未雨绸缪。谢见君笃定崇文帝舍不得通商互市这块大肥肉,否则他在殿前直言不讳之时就被处置了,然压着不提,这位皇帝肯定有自己的思量,无非是再等两日罢了。这期间,他将那日崇文帝为安抚自己开出的条件又琢磨了一番,愈发觉得不对劲。让商户将粮食折成饷银送往京中,不就是妥妥的卖官吗?这底下朝臣偷着卖,皇帝光明正大地卖,本质上有何区别?再者言,一朝赶上凶歉之年,地里颗粒无收时,有钱无粮照样白搭,总不能让灾民们啃着铜板充饥,论到底,粮食才是硬通货!不然西戎为何大费周章地来求和?不就是他们的草场上种不出粮食来嘛,到崇文帝这儿,竟拿粮食不当回事,光惦记着商户裤兜子里的那点银子!且,若放任商户们以钱换爵,保不齐可能惹出铜钱私铸的乱子来,届时,他身上背着的罪名岂不是更重了?不行!不行!谢见君也不养病了,转日又请旨面圣。好巧不巧,这回跟国师偶遇上了。俩人一直没有什么交集,封禅大典的事情都是右丞跟钦天监交涉的,按理说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,谁知这位给圣上汆“伸腿瞪眼丸”的江湖道士竟将他拦住,张口就说圣上刚服过药,正在休息,不宜此时面圣。谢见君满头问号,心道崇文帝还没说不见他呢,而且,他都请旨了。礼貌表达自己此行是有急事之后,他绕过国师,照旧让内侍通传。一进尚书房,谢见君便感觉有些不对劲,这屋中安神香的味道似乎比以往燃得都要重。崇文帝侧倚在榻上,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下颚,没了往日的疲态,此时的他,看起来格外的精神矍铄,原本浑浊的双目几乎能迸射出光来。这哪里是嗑药?怕是吃了劳什子能让人神采焕然的仙丹吧,谢见君腹诽。“朕已经同意拨款五州赈灾,你不在家歇着,此番又来作甚?”崇文帝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,大抵也觉得自己过于散漫,他坐起身,手里随意地摆弄着珠串。“陛下,微臣翻阅了近年来各地受灾情况,发现涿郡、钦南等地,当初因旱涝之灾,使得原本生活在此处的农户们纷纷迁往他处,以致于地广人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