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皎皎,冬风凛冽,豫钧城郊的树林里传来野兽的狂奔声与诡异笑声。魏景乘在那怪异的野兽上,心中狂喜,兴奋地几乎要看不清路途。为了这纵梦铃他听命于秦嘉泽八载,被那高傲自大的年轻人百般使唤践踏,如今终于得以自由,完全拥有了纵梦铃!今日实在是心想事成,美梦成真!梦九是他制造的所有疯孩子里最为奇特的一个。她居然从某天开始不受他的控制,突然能够自由穿行于各种她去过的地方。无心插柳柳成荫,别的疯孩子可以再造,但阿喜他一定要攥在手中。魏景忍不住仰天大笑,叹道:“一群蠢货!什么梦墟主人,什么任唐、苏兆青,都是一群蠢货!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,这世上最可怕的噩梦当是疯子的噩梦!”无论日夜、梦境或现实,这世上的一切东西对于疯子来说都是噩梦,诡异而恐怖,恐惧至深化为利刃,这才是魇术最好的原料!他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魇师!树影婆娑,前路宽阔,魏景兴奋之际眼前竟天光大亮。树影月色与土路消失不见,他突然踏入一片苍茫的沙漠,烈日炎炎,满地金沙看不见尽头,四处只有高高低低的沙丘,怪物也一声惊叫停下脚步。这是梦魇。魏景惊诧而戒备,环顾四周,只见沙漠尽头的热浪之中,出现一个扭曲的彩衣身影。那个男人一身色彩斑斓的衣服,不疾不徐而来,手指上戴了金色的戒指,发辫与手腕上皆有无数彩色铃铛,铃铛响声轻快。他面容白皙而五官深刻锐利,美丽惊人,热风从他的方向吹来,隐约有花香。来人抬起一双凤眼幽幽地看向魏景,皮笑肉不笑道:“终于找到你了,就是你小子滥用魇术扰乱众生识海的?”他的声音在沙漠中回荡,顿了顿,他道:“你刚刚,骂谁是蠢货呢?”换脑沙漠里炎热惊人,魏景只觉得浑身发烫,双目干涩难耐。他不知道对方所说的“众生识海”是什么东西,但对方言辞之间似乎对他十分了解。“阁下是何人,为何挡我的路?”魏景腰间的金铃铛叮铃作响,纵梦铃的控制下,金色沙漠渐渐消解,化为阴涔涔的黑暗。黑暗泥泞之中喷薄而出诡异的动物与人的面孔,从人咧开的嘴里吐出蛇,花苞绽放喷出硕大的彩色蜘蛛。一切怪异之物颜色极度鲜艳而锐利,诡诞无常,争先恐后蜂拥而至,笑声哭声与各种尖锐声响此起彼伏。仿佛这噩梦是喷涌的墨水,只要碰到清水就开始迅速扩散、污染,将所有清水都变成深黑,将所有正常思绪都逼至疯狂。来人站在泥泞的黑暗之中,浑身长满翅膀的虫纷纷爬上他的腿。他看了一眼魏景腰间的纵梦铃,再环顾四周,冷冷地说了一句:“还真是疯童的噩梦,果然是个畜生。”“与你何干?难道你也想抢这孩子?识相点……”魏景无心恋战,只想快点离开豫钧。却见那人的身影簌簌地化为一堆黄沙,下一刻那人便出现在他身侧,一抬手紧紧捂住魏景的嘴,说道:“既然是畜生,就别说人话了。”那人心情似乎非常糟糕,一字一顿道:“畜生味儿太大,我恶心。”而此时此刻,涞阳王府下的地宫里却十分安静。这安静并非和平的安静,而是刀悬于颈上,将落不落的安静。
叶悯微早先的预言十分精准,沧浪山庄的人确实打不过秦嘉泽,就算是加上她也十分勉强。毕竟对面财大气粗有耗不完的苍晶,手下术法众多,每种术法的使用也算是上乘水平。果不其然,叶悯微使出据影术偷袭后,秦嘉泽就一改之前玩笑的态度,下狠手施展出所有术法。于是一阵眼花缭乱铺天盖地的光芒飞掠,沧浪山庄的弟子们连同阿严都被捆仙术捆了个结实,高高地挂在生棘术长出的大树上。被毁坏的高台台阶翻涌着恢复如初,秦嘉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,对叶悯微笑道:“尊上请上座。”叶悯微瞧了一眼挂在树上的人质们,依这样的情景,这话大概不是邀请,而是要挟。“怪不得方才炉子毁了魏景却说不知缘由,原来是与您做了交易。都怪这些俗人打扰,本王方才都没能和尊上好好说句话。”秦嘉泽没事儿人似的,似乎完全不在意魏景逃跑之事。此时那裹着所有灵器的土台正搭在秦嘉泽胳膊下,整座石室只留顶上一盏挂灯,所有人的影子都在自己身下。他看起来松弛,实则时刻防备着。叶悯微拾级而上坐在苍术身边,开门见山问道:“你是怎么得到吞鱼圆环的?”“哦?这个,我从鬼市买到您的行踪,原本派魏景去宁裕寻您,未曾想到火山突然喷发。没寻到您总不好空手而归,他便带了这吞鱼圆环与一些炼苍晶的原料回来。”“不是原料,那是人。”“本王当然知道那是人。”秦嘉泽抬眼看向叶悯微,似乎觉得不可思议:“难不成尊上是为了这件事苛责本王来的?不过是一些蝼蚁罢了,天灾人祸白白死去许多,若是能为炼出苍晶而死,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。您难道不也是这样认为,才会用人炼苍晶的吗?”“我的苍晶不是用人炼的。”叶悯微郑重地摇头。秦嘉泽沉默一瞬,似信非信,微微一笑:“那又如何?是不是用人炼的,道理也不会变。这世间总有人要在万人之上,总有骸骨垫在道路之下。”“那为什么是你在万人之上,他们在道路之下呢?”“与生俱来。万象之宗难道不明白?像您这样的聪明人,您脑子里所思所想,这些精妙绝伦的创造与设计,究竟有多少人能懂得?您有与生俱来聪明的头脑,而有人生来便愚不可及,穷尽一生也不能稍稍理解你一分,他们能在你脚下受您驱使,已经是三生有幸。聪明头脑是如此,血脉、财富、权势亦如此。”秦嘉泽指向自己,淡然道:“您是如此,本王亦是如此。”秦嘉泽说得理所当然,然而叶悯微回答得更理所当然。“可这不正因为我还不够聪明吗?若我足够聪明,那么我就可以想出法子令世人都理解我,或者不必理解我,也能和我一样行事。明明是我想不出办法,为什么反而要说他们愚笨,不是我愚笨呢?”在这场对话中一直游刃有余的秦嘉泽,头一次露出诧异的表情。“你有什么特别的呢,血脉、财富、权势都是别人给你的,你又怎么会生来就在万人之上?你只是恰好被摆在橘子山上面的橘子,有一点幸运,又足够自私,仅此而已。”叶悯微的语气尤其真诚而伤人。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