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枢笑话她道:“郦生谦虚了,若你不能,就写不出那一卷书了。”
“直起身来说话吧,寡人没叫你拜呢。”
“唯。”郦壬臣站直了。
刘枢说完了,但也没说完,她针砭时弊,直指诸国要害,却还漏了一个。
汉国。
然而她也不必说了,汉国的命门在哪里,又该怎么解开,刘枢怎么会不清楚呢?
汉国危机不在萧墙之外,而在萧墙之内。
她们都明白这一点。
于是郦壬臣便问起别的事:“请教王上,小人没有去过郧国,故有一事不明,为何您说郧国废长立幼呢?天下中从未听过郧国有这样的传闻啊。”
“哼。”刘枢笃定道:“就算现在没有废长立幼,那也是迟早之事。因为,郧国的长公子衷,已经出逃到了汉境。”
“竟有这等事?”这确实是郦壬臣不知道的。
公子衷为郧国长公子,又为先伯夫人所生嫡子,本应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,却仓皇出逃到汉国来,这说明,郧国王室的乱象已浮于表面了,只是外国还不曾得知罢了。
“寡人留下了他。”刘枢主动说出,观察着郦壬臣的反应。
如果她是高傒亲密的门客,一定会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。
可惜郦壬臣没什么表情,她只是在心里纳闷,为何汉王要留下公子衷。
刘枢不再说下去了,她自然有她的布局,但郦壬臣并不是一个能叫她完全信任的人,不必多言。
一言不发的汉王转了个身,抚去栏杆上的积雪,忽而一阵微风吹过,带来几片洁白的雪花,落在刘枢那刻着饕餮纹的墨玉王冠上。她像是浑不在意似的,随手拂去,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旁人无法模仿的自如和矜贵。
郦壬臣默默看过去,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刘枢的侧脸上,高额日角,鼻梁高挺,眉宇浓密,大气的五官排布明朗,威仪庄重,不怒自威。
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凡的。
片刻后,闻喜上前提醒道:“王上,该是会见大夫的时辰了,您要移驾去桂枝殿吗?”
刘枢点了点头,转回身来望向那年轻的士子,再度开口:“郦生已直觐三次,你觉得寡人会怎么做呢?”
郦壬臣的心宛如沉在了冰湖中,终究……汉王还是不为所动吗?
她默默低下头,“小人但凭王上裁决。”
“裁决?”刘枢琢磨着这两个字。
也许是光影太过刁钻,折射在郦壬臣的身上,刘枢瞧着年轻士人的身影,蓦然就晃了神,心底响起一句呢喃:那个女孩子,如果能顺利长大的话,也该是这么大的年纪吧……
“咳,咳。”她咳嗽几下,甩掉了那些无意义的念头,摆了摆手,“你走吧,寡人不杀你,亦不用你,你离开汉国吧。”
毫不犹豫的,她扭头命令:“闻喜,回宫。”
“唯。”
……
回去的路上刘枢坐在王辇中一动不动,连侍女为她倒上的汤药也不喝一口。
“王上真的觉得那齐国的士人一无所用吗?”闻喜恭顺的问道。
刘枢从沉思中回神,瞪了一眼闻喜,“寡人虽然被高氏堵住了耳朵和嘴巴,听不见,说不出,但寡人的眼睛可还没有瞎呢。”
闻喜低头抿唇,他明白主子的意思,主上是有识人之慧的,很显然她已经见识到了郦壬臣的才学。
刘枢伸出一只指头,点着几案,说道:“那郦壬臣确有肱骨之才,大汉国能有她这般见地的年轻人,着实没有几个。”
“那您为何还赶走她?若她转头效忠他国,岂不是放虎归山,成为祸患?”
“哼。”刘枢轻蔑一笑,“寡人可不似齐王那般小肚鸡肠。”
说完,她有些头疼的点点太阳穴,“可惜了,她是高氏的人。”
“您这么确定?”
刘枢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