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音色,大概是高傒正在与高封大发雷霆,高傒听起来怒不可遏,高封也万分激动,但是这二人具体争吵了什么,隔着一道墙又走在南阙大街外围的郦壬臣是听不清的。
其实她不用细听也能猜出一二,这对高氏父子政见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高傒老谋深算,却固执吝啬,绝不舍得放弃手中已经拥有的一切。而高封胆大妄为,却思虑不足,常常冲动行事。
他二人虽同在一个阵营,按理说应当团结如磐石,但却经常互有隐瞒,各怀心思,这样奇怪的父子关系,势必会起大冲突的。
郦壬臣走到沣都城外,却怎么也找不到田姬的影子,这下可急坏了,左问右问,谁也不曾见过一个长相似田姬的人。
昨夜经过了那么多事,此时郦壬臣早就脱力,全拼一股意念支撑着,她问遍了沣都城门附近的商铺和居民,依旧一无所获。
难道田姬没有来这座城门口?
不可能。郦壬臣否定了这个猜测,田姬从来都不是那种擅自做主的人。
正急不可耐间,忽然,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,随后调转脚步就朝家走。
郦壬臣的住所在城西的一处偏僻小院,是她们调回沣都时用身上仅有的盘缠添置的,盛夏来临,蝉鸣响成一片,郦壬臣急步快走,汗涔涔的推开门扉……
“小主人回来了?”
田姬站在院中,像往常一样添柴做饭。
郦壬臣一怔,向周围瞧了一眼,只见院子和往常一样整洁,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整洁。
她迈进家门,“我不是说叫你收拾行李,然后去……”
“然后主人就要抛弃小人了吗?”田姬直起腰,平静的回望过来。
郦壬臣沉默片刻,“我从没说过。”
田姬道:“可是您也没说过允许小人与您同生共死。”
郦壬臣叹了口气,放弃狡辩,她走到院子里,一屁股坐在藤椅上,“好吧,田姬,我只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。你又怎么发现的?”
田姬递给她一块净手的湿帕子,说道:“因为您说如果昨晚不来城外找小人,便要今早捎信来告诉小人下一步怎么做。”
郦壬臣奇道:“这又怎么了?”
田姬道:“因为小人知道,聪慧绝顶的小主人从不会临到眼前了才开始想办法怎么做。无论面临什么事,您总会早早就把计划想妥了,才会行动。所以……您叫我在城外等候,其实是已经做好了独自受死的决定,怕小人伤心,才不告知。”
郦壬臣默然,手里的帕子被拿开,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热乎乎的鲜肉羹。她叹了口气,举箸吃起来,无奈道:“我看田姬才是聪明绝顶之人呢,我那么煞费苦心,竟然骗不过你。”
田姬道:“一开始也是骗过了的,我连行李都拾掇好了。”
“哎?”
“后来反应过来不对劲,就又一样一样放回原处了。”
“这又是何必。”
“除了小主人这里,我又能去哪。”
“你绣技一流,又读过书,天下总有立身之处。”
“可是那样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。”田姬的声音低下去,眼底浮现哀色,“我们的仇又怎么报呢?”
郦壬臣一顿,停下筷子,是啊,八年前的那场灾难,让田姬也逝去了家人。
两人只说了这几句,郦壬臣的一碗粥就快见底了,她实在是饿狠了。
“再来一碗吧,你也一起吃。”
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个沉重的话题,更没有提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,等最后一滴肉羹咽下肚,她们餍足地靠在树下乘凉,享受片刻的安宁。
郦壬臣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:“原来我的俸禄已经吃得起肉羹了吗?”
夏夜的傍晚送来凉爽的风,伴随着田姬的咯咯大笑,
“您啊……”
郦壬臣看着这个既像长姐又像乳母的人终于高兴起来,也莞尔一笑。
……
接下来的两天,郦壬臣在家舒舒服服的过休沐,那群叽叽喳喳的老臣不在,想必汉王也是过得不错的。
***
半个月后,在郦壬臣的亲自操刀下,公子衷要回郧国的事情算是完全泡汤了,郦壬臣处理起事情又快又好,连高傒这种政客熟手也要赞不绝口。同样是为官,比起旁人,郦壬臣的处事手段总透着股“灵气”,这样好用的左膀右臂,不得不叫高傒越来越引以为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