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上赶着给人家数钱,“别在这儿做白日梦了”他一盆冷水给程琰泼了下去,“你以为这天底下就数你聪明?旁人都不知道这个道理?”程琰不服气,“将军,话不能这么说!跟这帮王八羔子休战两个来月,将士们手都痒了!待明日我率一万精锐,直捣西戎老巢,介时您在城中发动突袭,咱们两边里应外合,打西戎王一个措手不及!”“那睿王殿下呢?于西戎王同处茶肆中商谈的一众朝中官员呢?”谢见君听完他的豪情壮志,莞尔问道。“睿、睿王?”程琰被问得有些懵,反应过来才知是京中陛下派遣来此处的七皇子,理所当然地保证,“吾等西林军定当竭尽所能,护佑殿下安危!”常知衍摇了摇头,这蠢货没救了,“你能琢磨奇袭,西戎何尝想不到?那西戎王既然敢只身入黄杨县,必然做好了万全之备,倘若突袭未果,亦或是护卫失利,惹来西戎反扑,让睿王殿下以及众官员有个闪失,回头光弹劾的折子都能砸死你!”程琰摸了摸鼻子,不吭声了。他未尝觉得常知衍说的话都是对的,只是习惯于服从,但见谢见君一副早已料到是此结果的了然模样,忽而琢磨过来,感情他这是让人家看了一遭笑话呐!想到这儿,他不由得黑了脸。“程将军莫急。”谢见君不紧不慢地起身,踱至他跟前温声道:“这互市一事儿,若商谈得顺利,便可缓解我朝与西戎近百年来的紧张局面,百姓也能因此得几年消停日子,倘若谈不拢,再行缓兵之计也不迟……西戎王尽管刚上位不久,部落里乱成一团,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实力不容小觑,如今他有心议和,于咱们而言,也是良策。”他话说得隐晦,崇文帝之所以派他们跑这一趟,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熹和当下国力匮乏,倘若真要不管不顾地跟西戎继续打下去,未必能占得上乘,不妨在此时,各自退让一步,休养生息,以备再起战事。常知衍从一开始就坚定地反对奇袭,亦是想到了这点。程琰听得似懂非懂,他虽打仗一把好手,毋庸置疑,但一遇到动脑子的事儿就稍显笨拙,“那就、那就还是按将军先前计划的那般安排吧,吾等明日于城门外静待,随时听候将军调遣。”谢见君拱了拱手,“那便有劳程将军和诸位将士们了。”程琰自觉刚刚被戏弄了,脸色阴沉得厉害,对他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,甚至还想出言讽刺两句他们这些文官只会耍心眼儿,玩计谋,脑袋上挨了常知衍的一巴掌,才不情不愿地回礼。天色已晚,谢见君此行商谈明日护驾一事目的达成,常知衍送他出营帐。“小谢大人,我手底下的人都是直性子,偶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,想什么便说什么,又因着在战场上行军打仗居多,难免冲动鲁莽了些,方才多有冒犯,还请小谢大人见谅。”谢见君笑了笑,并未将程琰的刻意排挤放在心上,“程将军快口直肠,我倒是瞧着极好,比起说话办事,讲究弯弯绕绕,平白让人去猜他心思强多了。”他这说的可是实在话,尔虞我诈的官场里呆久了,最喜欢的就是这等直言不讳之人,一眼就能看透,不费劲。常知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,在一旁讷讷地干笑两声,“小谢大人还是高看他了。”说话间,马车已经行至营帐外,侍从前来传话,说是睿王殿下来问谢大人何时回驿馆,听着似是有事相商。
谢见君不做耽搁,同常知衍告别后,转身就上了马车。————本以为七皇子来寻,是有什么打紧事儿,谢见君撑着精神头在屋中坐了小半时辰,听来的都是少年紧张兮兮地念叨,多是怕自己言多必失,怕自己千虑一失,他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将人劝抚住,又召集了明日陪同议和的官员,提早预演了一番,等到人挨着床榻,已近夜半。出门在外数月,难免思乡心切,临睡着前,回忆起白日里看到的野云万里,平沙莽莽的边境盛景,他攥紧手中摩挲得发白破旧的平安符,想着若是那时云胡也在,该有多好。一整夜梦中都是言笑晏晏的小夫郎,天亮时,谢见君依依不舍地被随行侍奉的宫人唤醒。陪着睿王用过早膳,一行人在常知衍的护送下前往城中约定好的茶肆。西戎王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,见人到了,忙不迭起身,开口用熹和语向其主动问好。这人还算是识相……谢见君心中暗自腹诽,既是有求于人,好歹得学两句当地的话以表诚意,看来这西戎王也是有备而来,适逢他命随行特聘的翻译也教过七皇子几句寒暄的西戎语,两方坐定后,互相简短地问了个好。趁着打招呼的功夫,他悄然打量了一眼这位年纪轻轻,便打败了两位最受宠的王兄,靠着逼宫造反登上王位,又在短时间内安抚住民心的小西戎王,只见这人生得一双如曜石般幽深的细长凤眸,经年累月的烈日并未在他脸颊上留下任何痕迹,他瞧着细皮白肉,不同于西戎人天生的魁岸威猛,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温文尔雅,但扒开这层肤浅的皮囊,内里藏着的却是骇人的拳拳野心。谢见君不动声色地敛回眸光,将视线重新放在七皇子身上,他没期望互市通商一事儿,仅商谈一回便能敲定,今日前来,权当是探探彼此的底细。“早听闻贵国皇帝龙威燕颔,有凛然英法之资,一直未能有幸得见其真容,如今见睿王殿下气宇轩昂,夭矫不群,想来应是……”谢见君听着这位小西戎王的部下逮着七皇子喋喋不休地夸赞,禁不住挑眉,他还当西戎人性情粗犷蛮悍,不会说这些漂亮话呢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,人家对面夸完,他也得硬着头皮夸夸那小西戎王。故而这一来一往,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,鸿胪寺卿宋昀在旁正襟危坐,神色凛然,然熟知他的人才知道他此刻有多焦躁难耐,他们是来谈事儿,可不是来互相吹捧的!这若是换到民风不开化的北辰,两边此刻早已经拍案叫骂了……侍从换了新茶,话头终于进入正题。明面上是谈判议和与通商,但实际谢见君此行是带着任务来的,等到小西戎王身边的部下挑起话头,七皇子看他眼色,立时就提出这互市的口子可以撕开,但是熹和的铁器和茶叶须得由官府官职,严禁民间随意买卖,西戎的子民若是想要买这两样东西,必得以马易其物。“你们熹和趁火打劫,欺人太甚!”部下也是得了西戎王的授意,当即冷声拍案而起。“既是商谈,我朝开出条件,有何不可?如何就算得上欺人了?”谢见君不紧不慢地反驳了回去,怼得那部下哑口无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