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啸,屋檐上的占风铎响声如流水,一切便和她所生活过的地方别无二致。这个“温辞”的表情终于慢慢松动,他挑起眉毛,抚掌大笑,露出不属于温辞的神情。“这哪里是折磨?这是你们世人梦寐以求的心想事成,庄生梦蝶、蝶梦庄生,梦里梦外哪一个是现实,哪一个是幻境,有谁能确定?”“我分得清。”“分的清?那孩子最初也这么说,不过刚刚,他已经认不出你了。”这温辞仿佛雪人融化一般矮下去,变成一个手持木杖,矮小而瘦削的老人。叶悯微终于见到了温辞方才意欲对话之人,也是将温辞困于此地三年的识海老人。那老人自称已在此地待了万年之久,也想出去看看人间。然而心想事成之地需有人支撑,若温辞不来替他,他如何能够离开?叶悯微并没有多少犹豫,她说道:“你放过温辞,我来替你。”老叟打量叶悯微,满意道:“你并不贪恋心想事成,虽只是半血之身,但我帮帮你,你也不是不能在此地永存。”“不过我要先回去人世,把我在那个世界所发现之物留给那个世界,再回来替你。”“哈哈,你们竟都想要回去人世?老朽在此地能等到一个合适之人并不容易,你要出去,总得抵点东西给我。”“你想要什么?”“把你最珍贵之物抵给我吧。”“我最珍贵之物……是什么?”识海老人道:“可怜啊,你愿终生寻找他,替他留在此地数千数万年,却不知这执着与怜惜从何而生。”四下里光影变化,木屋与风雪消失,归于白茫茫之地。老人伸出手点在叶悯微的眉心,终于淡淡开口。“把你关于这孩子的记忆,抵给我吧。”老人的手指之下,叶悯微的眼眸睁大。“你这剜肉削骨,面目全非之人,身负天才之名却除了天才之外一无所有。这孩子已是你身上,仅剩的血肉。”“记得你最珍贵之物在我这里,早日回来取它,替我守这心想事成之地。”岁月婆娑,被隐匿的因果终于浮出水面。识海老人不光与叶悯微做了交易,也与温辞做了交易,他们一人抵押记忆一人出卖魂魄,才得以回到人间。如此一来,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人回到识海,识海老人便不算落空。然而因此所造成的恩怨颠倒错乱,世事大变,两人同时失约二十余年,直至此时此刻的八风塔下,才得以知晓真相。识海的波涛从八风塔内漫过叶悯微与温辞脚下,没过他们的膝盖。没有巫族血脉之人纷纷后退躲避,唯有他们二人站立于汪洋之间。温辞慢慢转过头看向叶悯微,她仍有一双安宁的灰黑眼眸,视石的光芒已经隐约将熄。在这思绪汪洋之间,水声之中人声鼎沸,皆是不成词句的笑、骂、怒、叹、哭,混杂琐碎听不分明,仿佛所有人的命运被切碎交融,参差不齐,荒唐怪诞。叶悯微却笑起来,她青丝飞扬,眼神明亮,仿佛大惑得解。“太好了,我没想过要忘记你。”“我好像一直都是喜欢你的,可是我没能让你感觉到。对不起,让你如此不安又痛苦。”“但是你答应过,等我想起来你,你就会原谅我。现在你应当要原谅我了吧?”温辞眼眸震颤,他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喃喃道:“叶悯微……”从这些嘈杂的思绪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,识海老人悠然道:“两位最终回到这里。那么现在轮到我来选择了。”温辞面色苍白,眼神震动不安,而在这不安中强行维持一丝清明。“你休想!”
那老叟哈哈大笑,说道:“看来你已经猜到了!”他举起手指,指向旁边的叶悯微:“我如今更加中意她。”“如若不然,你们在谎崖之时我便等你跳下谎崖便好,何需再将你们送出去?你们果然再次回来,好极了!”“混蛋!”温辞涉水而去却穿过老叟的幻影,识海之水越发汹涌,温辞跌倒在水中,浑身潮湿沉重,如同身陷泥泞不得动弹。“老不死的怪物!你就该困在那破地方千百万年!”“你不是要我吗?我才是巫族血脉!你敢带走她,我就在这人间等着杀你!”他蓦然被人抱住肩膀。叶悯微在他的背后抱住他,第一次没有先问他的意愿,她唤他道:“温辞。”温辞抓住叶悯微的手臂,仿佛刚刚那股锐气忽而刺向他自己,他一遍遍地说道:“不可以,叶悯微。”“我会回来的,温辞。你不是说只要我说可以,你就全力以赴吗?”“叶悯微,你知道这多难……”“我可以回来。”水波之外苏兆青与任唐竭力维持着梦墟的平稳,此处对于没有巫族血脉者十分危险,他们却不肯退后。叶悯微回过头去。林雪庚、谢玉珠、卫渊还有她那位师兄甄元启皆焦急地注视着他们。他们似乎在高喊什么,但是隔着众生识海的嘈杂,完全听不清楚。“帮我告诉玉珠和雪庚,谢谢她们愿意选我做她们的师父。还有卫渊,也谢谢他愿意接受我的交易。”“你知道我在哪里都不会无聊,等我学得了心想事成之地的奥妙后,再回来教给你们。”“温辞,等我回来。”那波涛突然如退潮一般向八风塔而去,裹挟着叶悯微远离。叶悯微只觉得温辞死死抓住她的手,用力到颤抖,直到她没入洪流之时也不肯放手。所有关于温辞的记忆霎时间涌入她的脑海,所有的画面清晰得如在昨日。昆吾山上的一场大雪,孩子兜着一口袋果子,扬起下巴露出红色胎记,惊慌地阻止她靠近。阳光灿烂里,孩子从她手里接过指环与铃铛手串,有些羞赧但又笑得明媚。春日融融的午后,少年俯身亲吻她。百丈悬崖边,少年说若她遗忘他宁肯死去。而后每一天的新春,鞭炮与烟花,雪地里他的鼓与舞,乐与戏。白茫茫一无所有之地,青年跪在地上求她放他出去,他还有心愿未了。五十年里那个人从孩子到少年,目光从畏惧期盼再到爱慕与愤恨,如山呼海啸般涌来,终于填补起漫长的空白,终于连接至阜江城魇师盟会,那个明亮的满月之夜。橘子树下容貌昳丽,雌雄莫辨的美人。他问她在干什么。她问他是谁。美人那戏谑的目光深处,分明压抑着欢喜和想念。她忽然在此刻明白久别重逢的含义。叶悯微被抓紧的手忽而一松,她听见温辞的声音。“叶悯微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