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来!你给我回来!谁要你去替我的!好……我原谅你,我相信你,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!你回来!”“求求你,求求你!不要走……还给我……还给我啊!把她还给我……”她听见温辞的恸哭之声,他似乎终于在松手的瞬间彻底崩溃,声音在黑暗中逐渐遥远,逐渐渺小,变成低不可闻的抽泣。漫长的黑暗褪去,叶悯微被潮水冲上岸,重新来到她曾见过的白茫茫一无所有之地,如同白雪覆盖的平坦岛屿。岛屿四周波涛汹涌,思绪已经细碎成完全不可辨认之物,识海老人拄着那画有目纹的手杖满意地看着她。“终究是你来了。”“瞧你们两人,如同不合的齿轮,相刃相靡,却不肯转圜……”识海老人说着说着,似乎有些意外,他道:“你哭了啊。”叶悯微才发觉她此刻所听见的微弱哭泣声,那并非温辞的,而是她的。她安静了片刻,终于捂住自己的眼睛,跪坐在地。策玉不过两个月之间,残暑未消,这人世间便风起云涌发生无数大事。先有鬼市竞卖会之危,而后天上城开放,举世震惊,引为仙境。然而这仙境如昙花一现,便遭人毁坏,崩裂坠海。紧接着梦墟主人宣布重开梦墟,其间又不知出何差错,据说这一切纷乱的源头——万象之宗叶悯微,竟然被八风塔所吞没。她去往心想事成之地,恐怕千百年也不会归来。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地发生,应接不暇,将这灵器之乱以来勉强维持平衡的世间冲个天翻地覆。世间一片混乱,仙门、灵匪、朝廷各路势力此消彼长,旧秩序岌岌可危。于是梦墟之事三个月后,太清坛会时隔多年,终于召开仙门最为重要的大论道。大论道召开当天,正是初冬清晨,阳光明媚澄澈,腊梅香扑鼻。而谢玉珠孤身一人,坐在离道场不远之地的屋子里。她撑着下巴,低眸瞧着桌子上摊开的一件白底金色太阳纹的道袍,它精致华丽,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这正是天上城坠落当日,由她长姐手中落在她肩头上的扶光宗道袍。谢玉珠眼底映着袍子上反射的金光,瞧了一眼慢慢升起的朝阳,淡淡道:“现在林雪庚应该正急着到处找我吧?”她已经把林雪庚的消息珠丢掉,林雪庚一时半刻找不到她,该要独自去往大论道道场了。毕竟大论道主持者乃是逍遥门主蒋琸,他与她大师父关系并不好,可不会等待她们到场才开始。她大师父因天裂之事得以在大论道上获得一席,位同太清坛会三大宗,如今却身陷心想事成之地,无法归来。而她二师父因此五内俱崩,几近疯狂,每逢夜晚便难以控制魇术,以至于将梦墟毁坏大半。苏兆青与任唐将梦墟全境封闭,极力压制温辞,才未酿成大祸。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弄清当日波涛翻涌之中,那老人所说的东西。恍然间举目四顾,同行者却只剩下了林雪庚。她身份特殊,大论道上本属于她大师父的一席之位,如今唯有林雪庚来继承。
“雪庚还很年轻,分量远不如大师父,又与白云阙有血仇。白云阙那些家伙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,绝不可能承认她。”谢玉珠自言自语着,沉默一瞬,叹息道:“得有人来保护她啊。”得有人在这虎视眈眈、荆棘丛生中保护林雪庚,还有她大师父留下的一切。谢玉珠转眸望向道袍边的白兔魇兽。它无声无息地陪伴她一路,此刻坐在桌子上,以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她。仿佛是那位仙门中辈分和威望最高之人——扶光宗的宗主,在一片深红之中凝视着她。谢玉珠十分排斥从它那里得到记忆,所以到现在也未曾完全了解,策玉师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。谢玉珠端坐在桌前,理好衣服的每一道皱褶,又挺直脊背,拿出她最为严肃认真的姿态,来与那个陌生的、另外五百年的策玉对视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开口。“策玉师君,我有些事情要交待你,请你认真听好。”“与你相比我寿数微薄,但你也以我之身经过魇师盟会、崇丹火山、扶光宗、鬼市与天上城,应该明白世事发展的方向。放下你的成见和私心吧,用你的威望和能力,像从前带领仙门建立太清坛会一样,在这个新的人间为仙门找到位置。”“你要为万象之宗所造之物正名,助她回归世间。待她归来之后,请你务必真心实意地向她跪拜,为你从前对她的伤害而道歉。她是我的师父,她受得起。”“请你帮助梦墟主人恢复梦墟,一视同仁地对待魇师和仙门修士。他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,但是他一定会好起来的,请你耐心等待他。”“林雪庚是我的师妹,我消失以后,她在这个世上就再没有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了。请你务必要站在她这边,竭尽所能地保护她,还有她的梦想。”“她或许不会领你的情,也不觉得我是她师姐,说不定还会冷言相向。你不要介意也不要计较,她其实是个心地柔软的姑娘。”“苍术的墓在大漠之中,虽然林雪庚会好好照料他的墓,但你也要时常去看看,替我上个坟问个好。记得给墓上那棵胡杨树浇浇水,别让它枯萎了。”“啊……还有卫渊,那是个麻烦的家伙。他是恶狼、是疯马,是没有刀柄的利刃,大杀八方伤敌伤己。你以后大概会与他合作,你要成为他的缰绳,扼住他的疯狂,不要让他在歧途上越走越远。能牵制卫渊的人,大概也只有你了。”“其实……卫渊也是个可怜的家伙,说出的话好也罢坏也罢,当不得真。要是他偶尔对你耍点心眼,你便饶过他吧。”“还请你善待谢家人,尤其是我的长姐谢玉想。”谢玉珠一刻不停地说着,太阳便越升越高,阳光越来越明亮热烈,光线渐渐从道袍上退去,一直退到门边。屋子里的尘埃安然飞扬,谢玉珠的声音终于逐渐停了下来。她张张嘴,又闭上,眸光颤动,逐渐浮上一层茫然。“还有……还有……还有什么呢?我都说完了吗?”她喃喃道:“没有别的要说了吗……”谢玉珠沉默许久,一行泪便随着她的下巴落下,坠入那白色道袍之上,洇开水痕。“怎么这么快……就说完了呢?”她挺直的脊背慢慢塌下去,谢玉珠攥着膝上的裙子,低着头泪流满面。她想象过自己变成策玉师君的情形。那应该是个极其危急的关头,千钧一发,连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