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。”刘枢面无表情的样子,“其他爱卿以为如何?”
雍城城主和一串官吏纷纷上前表示附和,都同意典狱司长的看法。
刘枢摆摆手,让他们回各自的位置上站着去了。
就在这时,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一旁响起,“严刑峻法,非长远之策也,小人不以为然。”
刘枢立刻转过头去,见到说话之人正是郦壬臣。
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。”
郦壬臣作揖道:“小人说,严刑峻法,非圣王之隆业,有罚无恕,非怀远之弘规。譬如苛政猛于虎,非长远之策也,故小人不以为然。”
她说完以后,刘枢没有跟着再问什么,只是牢牢地盯着她,盯了好几瞬的时间,才将视线调回台下的刑场中。
“齐国的士人,真是好大的胆啊!”
刘枢的语气非常严厉,但眼神却并不冷酷,郦壬臣悄悄观察了一眼君王的表情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她竟从刘枢的目光中看见了一丝默许的欣然。
紧接着,施刑开始了,囚犯被赶上烧红的铜柱,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的从下方传上来,听的人头皮发麻。
“粥怎么不喝了?”刘枢冷淡的声音飘过来。
郦壬臣被逼无奈,只好再舀一勺冰冷的肉羹,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咽下去,就闻到一股人肉被烧焦的酸臭气味飘了上来……
“呕——”
这一下可实在忍不住了,郦壬臣飞速捂住嘴,抑制将要吐出来的冲动,站起来,掉头就跑,劈开人群,一溜烟下楼梯。
刘枢眼皮眨也不眨的目视前方,对闻喜道:“去看看,别吓死在这儿了。”
闻喜得令也下楼去。
过了一阵,闻喜带着打理干净的郦壬臣再次回来。
只见郦壬臣脸色白如金纸,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,朝上拜倒,叩首道:“小人御前失态,请王上赎罪。”
刘枢头也不回,讥讽道:“你倒是挺执着,看到结党的下场了吗?”
台下鬼哭狼嚎的声音愈发惨烈,身遭炮烙极刑的囚犯已痛苦到扭曲,郦壬臣埋首不敢看。
刘枢微微皱了皱眉,伸手拿起观刑台上的弓箭,搭箭,弯弓,对准台下。
只听“咻”的一声,箭簇对着那遭受炮烙之刑的囚犯穿心而过,那囚犯立刻毙命,不再动弹。
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。
刘枢随手把檀弓扔给一旁的侍从,转过身来,慢慢半蹲在郦壬臣身前,瞧着那碗快结冰的肉羹,笑说:“看来齐国的客人对寡人的招待不甚满意啊,想来汉国物产贫乏,不值得齐国名士留下。”
郦壬臣保持着跪伏的姿势,石砖的寒气渗入膝盖的骨缝里,她控制不住的阵阵寒战,但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倔强来:
“小人不敢。请教王上,可听过齐国先王用晏夫子的故事?”
“不曾,寡人愿闻其详。”
“小人听闻五十年前,晏宛偶遇齐国先王的时候,身份只是个樵夫,在齐国桂园砍树罢了。像这种情况,君臣二人关系可说是生疏之极的。结果一番长谈,齐国先王就任他做了博士大夫,并请他同车一起回去,这便是——‘交浅而言深’啊。
此后,齐国果真在晏宛的辅佐下建立功勋,至今称雄诸国。假如齐国先王仅仅因为晏宛地位低下又交情生疏而不跟他深谈,便也没有如今的齐国了。”
刘枢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,隐约听懂了她的意思,但还是说:“你究竟意欲何为?不妨直言。”
郦壬臣道:“现在小人只是个异乡之人,身份微末,与王上更是关系疏远,而小人所想要面陈的,又都是匡君王、扶社稷之大事。王上不信任小人,也情有可原。但小人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,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?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刘枢大笑几声,“这天底下,口口声声说想要为寡人献上忠诚的臣子不可计数!你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加上苦肉计就能有用吗?”
苦肉计?
这一句把郦壬臣说懵了,她什么时候用过苦肉计?
她不知道的是,现在她这副面色苍白又单薄微颤的模样,端的是分外惹人揪心的。
清水出荷花般的容颜配上一双倔强又漂亮的眼眸,天然含水的目光给人一种泫然欲诉之感,像残风中韧如蒲苇的白玉兰。
站在一旁的符韬早就心疼的不行了,但碍于汉王的威压,才不敢上前解围。
刘枢的眼神却冷的像掉冰渣,“齐国的士人,还有何话要与寡人说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