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斯佳人,充耳琇莹,会弁如星,如圭如璧,婉兮绰兮,瑟兮僩兮……
作为君王,她平生见过的女子都是艳丽谄媚的、热情逢迎的,可是今日得见,方知世间还有另外一种优雅至极的美。
不仅美在形,更美在一种清心涵泳的气质,于云雾中悄然独立,像一块冷玉。
如此典雅的气度,当真是贫瘠人家出身的女儿吗?
刘枢驻足许久,才继续往前走。
日月星辰的王袍玉带上,环佩玉组瑱瑱作响,好不悦耳。
这悦耳的玉组声自然也惊动了郦壬臣,她立刻转回身来,正见汉王朝她缓步而来,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宫人。
“不知王上驾到,小人罪该万死!”郦壬臣跪拜行礼。
“无碍,寡人也并没提前通知你从哪个方向来。”刘枢抬手叫她起来,转身进了紫光殿。
郦壬臣也随在队伍的最后进去了。
刘枢走到王座上,一屁股坐在堆满奏疏竹简的桌案后,随手拿起一卷,一边道:“废话就不必罗嗦了,直接说点有用的吧。”
郦壬臣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,想了想,道:“敢问王上此时想听些什么呢?”
刘枢听着她沉着冷静地声调,嗤笑一声,“你难道看不出,寡人并不待见你吗?你们做士人的,不是讲究个随波逐流吗?明知遇冷,为何还不离开汉国?”
郦壬臣道:“您这是三个问题,请允许小人分三步来回答。”
她的语言依然稳重而柔和,似乎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多变的情绪,她都能始终如一地应答。
“讲!”
得了应允,郦壬臣便不急不徐的说起来:
“其一,小人自然明白,以小人这般卑微渺渺之身,是没法令王上初遇便刮目相看的。但,作为游说之士,如果仅仅是不受待见就放弃,那么天底下就没有我们普通士人的容身之所了,这实属是生存之无奈。”
郦壬臣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紫光殿中,宛如流畅的泉水叮咚,亦如和煦的春风,听起来很舒服。刘枢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。
“其二,天下士人虽然都随波逐流,但也并非个个是投机之辈,被迫飘零只是没有遇到明主,良禽择木而栖,若遇上了值得的机会,岂肯随便放过?”
刘枢奇道:“你如此大胆的来汉国直觐,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值得的机会吗?命悬一线的机会?”
郦壬臣微微颔首,顺着她说道:“这便是小人要回答的第三点了,您方才问小人为何还不离开。其实,在小人看来,并非任何国度都值得停留,小人从齐国一路而来,曾面见齐王、郑伯,也听到过陈、蔡国君的事迹,可是小人却果断离开了这些国家。”
刘枢感到疑惑,“哦?齐国与郑国都是富饶的大国,既然已面见了国君,为何你还是选择离开呢?”
郦壬臣嘴角挂起一丝浅笑,道:“王上,这已是您的第四个问题了。那么,小人可不可以认为,您对小人前三个问题的回答,比较满意呢?”
“你……”刘枢的脸上有点挂不住,恢复冷硬道:“你只管回答便是。”
“唯。”郦壬臣也没有多余情绪,依然温和的答道:
“小人之所以选择离开齐、郑,却固留汉国,那是因为在小人看来,王上您并没有犯一个君王原则性的错误。”
“一个君王原则性的错误?那是什么?”
这可真是激起了刘枢的兴趣了,她有点纳闷的问:“你是说齐王和郑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吗?”
“然也。”郦壬臣很肯定的回答。
刘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,“讲来听听。”
郦壬臣道:“起初,齐王问冬捕于小人,小人便答国之大事种种,请他不要去观冬捕,以免滋长置产投机之风。”
刘枢点点头,显然很明白其中的道理,不用郦壬臣再像给齐王解释那样重新解释一遍。
“然后呢?”
“之后,小人又借机提出了七条谏言,以辅国政,然而齐王听后不仅不采纳小人的建议,反而要设计杀了小人,小人这才仓皇而逃。”
刘枢道:“竟有这等事?你的七条谏言,又是什么?”
郦壬臣便挨个数说出来,从祭祀到耕种,从整治军务到培植民生,涉及方方面面,一一道来。
刘枢听着听着,不自觉的就直起身子来,倾身侧耳以闻。
等郦壬臣说完,只见高座上的汉王沉思半晌,才说:“若你当真是这样谏言的,那看来齐王心胸也不过如此,斗筲之器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