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东郭氏这个字眼,那卜正心头一痛,没错,他正是当年为高氏看过相并引来杀身之祸的东郭传人——东郭也门。
刘枢道:“你的父亲曾是最优秀的卜令,日后若有机会,寡人也会任命你为卜令的。”
“王上厚爱,臣受之有愧,臣的才能不及父亲万一。”
若非如此,父亲也不会白白被自己害死,他在心中补充道。
多少年了,他为了报杀父之仇,不惜鼽面毁容,吞炭毁声,重新回到汉王宫中,寻找杀死敌人的机会。
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卜正,而敌人是权倾朝野的高氏。
就在他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时候,是汉王发现了他,他于是成为了汉王的人。
东郭也门不知道汉王是如何发现他的,但是跟随汉王这么多年,让他明白了一件事,那就是刘氏王族是天生的政治动物,汉王枢总能想办法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、事、物,做到自己想要的结果。
像他这样暗中效忠于汉王的人,还有很多。
刘枢当然也很清楚东郭也门与高氏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,否则她不会如此信任他,甚至多次亲自来见他。
之后,东郭也门又向她汇报了一些其他事情,刘枢一件一件听着。
等事情说完,东郭也门鼓起勇气问道:“小臣有一事不明,王庭中那么多人,谁都有可能施行巫术,王上是如何锁定高封的呢?若您不与臣提起他,谁也想不到会是他……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刘枢道:“其实很好猜,只要感受一下犯病的规律,就会发现每次总与高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而且奇怪的是,去雍城那次,足足一个冬季寡人都没有犯过病,这说明指使邪术之人没有跟去雍城。”
东郭也门了然,既是高氏的人,又不在去往雍城的随行人员里,这就很好锁定了。
这样的人并不多,高封是其中之一。
“既然你问了寡人一个问题,你也回答寡人一个问题吧。”刘枢背过身去,“你可听过有什么能令人死而复生的法术?”
东郭也门呆了一下,“死而复生?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刘枢转过身来,盯着他,“人死不能复生?”
“不能。”
刘枢一颓,垂下眸子,将神色掩藏,默道:“那怎么会那么像……”
“好吧,你还记得寡人昨夜服用了假死药吗?”
“记得。小臣看过那药物的成分,它会让人渐渐停止心跳,就像死去一般,但只要再照到第二日的太阳,便会逐渐苏醒。这是郧国特有的药物。”
“没错。”刘枢道:“那药物的催发需要一味药引子,是酸枣仁,那是每个安神汤里都会有的东西,所以寡人昨夜便叫太医署端来一碗安神汤服用。可为什么……寡人在假死过去后,却出现了幻觉?好像能听见很多声音?难道与高封派术士在实施邪术有关吗?”
东郭也门想了一下,道:“回王上,这恐怕与邪术没有关系。您听到的也并非幻觉。”
刘枢猛然抬头,“什么意思?!不是幻觉?”
这一瞬间,似乎有什么天幕在她眼前裂开了,劈的她眼前一白,而卜正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她压在心底的猜想:
“王上,那假死之药虽然会麻痹您的躯体,但并不会剥夺您的意识,郧国公子在给您药物的时候,或许没有详细向您解释这些,但是小臣是知道的,您无论听到了什么,都非幻觉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寡人的意识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?”刘枢捏紧双拳,“寡人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!”
东郭也门惊奇道:“王上,您……”他还没见过汉王的脸上出现这种失魂落魄的神情。
刘枢的脑子现在早炸开了锅,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,问:“寡人听闻东郭氏人善于看相,也看过不少三公显贵?”
“是。”东郭也门放低了声音,“可是先父去世后,小臣便发誓不再看相。”
刘枢却不放过他,“那你曾经看过的面相,可还记得?”
东郭也门不言。
“寡人要你悄悄去看一个人。”
“小臣……”
“侍中大夫,郦壬臣!”刘枢根本没给他犹豫的机会。
却不料东郭也门在听到这个名字后,身子猛地一抖,汗发于额,静默片刻,嘶哑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,道:
“若是此人,那也不必看了。”
那样的骨相,当世再无其二,他绝无可能忘记。
一个人的容颜可能会随着长大而渐渐变化,甚至会因为遭受磋磨而面目全非,但是,一个人的骨相却是生来就不变的。面相只是表象,骨相才是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