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渊见她冥顽不化,便起身将那壶酒打开,又打开窗子,一把将酒水泼在窗外的梨花上,梨花起先还没什么变化,但过了一会儿,所有沾过酒液的花瓣都渐渐变黑。
姜于吓得直接跳起来,大叫:“这酒有毒!鲁公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要毒死我这个齐国翁主呢!他怎么敢……”
“您还不明白吗?”郦渊道:“现在的齐国已今非昔比了!”
姜于一愣。
她将脸埋在手里,静默一阵,才道:“你怎么发现的?”
郦渊道:“方才我见苣翁主神色慌张,便猜出了一二,又联想到如今齐国的形势,则不难推断了。”
他想了想,又道:“这是苣翁主给您逃生的信号,您却没有读出来。”
“她?”姜于纳闷了。
“不错。”郦渊道:“您就没想过,她是故意那样表现得明显慌乱吗?现在的鲁公御所中,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呢。”
姜于压下纷乱的思绪,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峻了,“……那我们该如何是好。”
郦渊低声道:“鲁国不宜久留。”
……
就这样,在郦渊的设计下,二人连夜逃离了鲁国国都,昼伏夜出,一路来到了楚国。当今天下,除了楚国,也没有别的国家敢公然收留姜于了。
楚王敖糜在国都丹郢为姜于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,楚国不以流亡翁主视之,而是以招待诸王的“九献之礼”欢迎她。
姜于知道,这是一种炫耀。因为这是头一次,身为中原翘楚的齐国王室向被视为南蛮的楚国低头求救,楚王简直乐开花。
敖糜操着一口不同于中原各国的方言,笑呵呵的于席间问她:“怎么样?不谷的宴会礼仪比之鲁国如何?”
“不谷”乃楚王的自称,类似于中原的“孤”或者“寡人”。
姜于礼貌回道:“王上礼制繁盛,胜于鲁国。”
敖糜悦然,又问:“那比之齐国又如何?”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姜于只好又回道:“比之齐国也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
敖糜大喜,继续问:“不谷的宫室比之淄城王宫如何?”
姜于环顾高大绚丽的楚王宫,手里端着花纹繁复的镂空青铜酒樽,还是道:“丹郢王宫盛美,齐王宫不及也。”
“不谷的舞乐笙萧又如何?”
姜于耳边听着楚国风情的《湘君》乐曲,欣赏着楚女婀娜奔放的舞姿,道:“如闻仙乐耳暂明。”
楚王哈哈大笑,开怀畅饮。
宴饮将尽,楚王微醺,半醉间又向她道:“楚国地广物博,兵强马盛,不谷的治下,比之乃父又如何呀?”
听到这一句,姜于终于有些忍不住了,就要发作,一旁的郦渊眼疾手快的按住她肩膀,悄声道:“翁主,稍安毋躁啊!”
敖糜将一樽烈酒尽数倒入口中,眯眼瞧她,这是一次试探。
姜于只好忍下,一双美目渐渐蓄了泪。她平日里娇纵惯了,何时受过这等欺侮。郦渊附耳小声教她说了几句,她才开口道:“楚国物产富饶,小臣在此已乐不思乡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楚王大笑,满朝陪宴的文武大夫也跟着大笑。
没想到这时姜于忽然站起,道:“王上如此厚遇小臣,小臣日后定如数相报。”
笑声止歇,楚王无所谓的道:“哦?不谷洗耳恭听,翁主究竟要怎样报答楚国呢?”
他表面上谦虚发问,实际内心根本没将姜于放在眼里,区区一个翁主日后能掀起什么风浪来?
郦渊观察姜于表情,心道不妙,准备伸手拽她坐下,但姜于已经率先一步躲开了。
姜于绕过餐案,暗中捏紧了拳头,不断给自己打气,随后缓缓道:
“金银玉帛,那是王上您已经拥有的东西;象牙犀角,也是您国土生长的东西,天下任何珍宝都只是您的剩余罢了,因此,小臣不会用这些俗物来回报您的。”
她这一番话,铺垫恰当,比兴得宜,是妥妥的外交辞令,又吊足了听众的胃口,听来像熟稔的外交口吻,令在场诸人都吃了一惊,连郦渊都惊诧了。
翁主姜于纨绔虽纨绔,但好歹是齐王之女,在宫廷社交方面也并非拿不出手。
楚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,笑道:“尽管如此,翁主报答的东西,将会是什么呢?”
姜于道:“倘若日后齐楚两国发生战争,我齐国绝不率先攻城。”